2012年3月25日 星期日

應許之地雖然落空

應許之地雖然落空
這一晚讀書累了,隨性地在書堆裡掃描,找出曾野綾子的「晚年的美學」翻一翻,真搞不清楚為什麼幾年前會買下這本書,大概總有些時候比較脆弱吧,覺得自己也行將就木,想聽一聽人家的經驗之談。這是一位優雅老人家的叨念告白,對於準備要入老境的人還蠻多受用的---只要存心想聽老生常談的話。 當年大概只看一半就丟一邊了,所以當新看到其中兩篇不那麼老氣橫秋的文章,還很意外地深受感動,那是畢竟要老過來的心靈,才說得出的清澈體會吧。

「從遠處觀望,心裡喜歡」這篇寫的是「信」,她以希伯來書中描述來開始:「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 古人在這’信’上得了美好的證據。 我們因著信,就知道諸世界是藉神話造成的。這樣,所看見的,並不是從顯然之物造出來的。」(希伯來書第十一章1-3節, 曾野綾子, 2007: 189) 書中列舉了「信靠信心而活」的---亞伯、以諾、挪亞、亞伯拉罕等,但是書中也說道:「這些人都是存著信心而死的,並沒有得著所應許的,卻從遠處望見,且歡喜迎接,又承認自己在世上是客旅的、是寄居的。」(前書第十一章第13節, 曾野: 193)

曾野綾子頗有感於希伯來書中描述的人物---臨到死前並沒有抵達應許之地,但是「他們並不絕望,而且也不認為自己的人生失敗。 他們從遠處觀望自己所指望之事,打從心裡歡喜,發出歡呼。 即使沒有得到自己所盼望之物,卻仍確信那絕對是光輝燦爛有價值的。處於這種境界,即使在死亡之前,也沒有失去目標,仍然抬頭面朝標的…不妨說正因為在現世沒能到達目標,因此臨死前,才沒有失去目的。可以說至死都帶著盼望。 那是信仰之心所湧現的不可思議的力量。」(曾野: 193) 她的結論是:「老年或接近死亡的年輕人,一定都眺望著彼岸。即使盼望無法達成,仍可以確信:”自己有所盼望”。…沒有目標的人,只有絕望。…我希望自己能在…”至死有信心”的狀態下走完人生。」(Ibid: 195)

一個人要在凝視夕陽餘暉中,才會終於領悟,在「只是近黃昏」中,光輝燦爛的結束,並不必非得要心願的完成。正因為至死保有盼望,即使臨死而心願未了,即使如此隨夕陽而去,也是死在一生所信靠的信念裡,在最後一滴眼淚中,也會充滿感激與喜悅。

終生「能信」與「能望」的人是最光輝的人性,但是大部分凡夫俗子,總是浮沉在不斷起落的信心波動中吧。那些在各種際遇中失敗與失落的靈魂,跌落在感情或事業深淵裡掙扎的眾生,或是在時代漩渦裡被擺佈的無辜生命,如何能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仍保有著真誠不渝的盼望---以至於歡喜而心生感謝?

「碑文祈禱」這篇可能就是曾野綾子回答這問題而寫的吧! 她提到曾在無名戰士碑銘上讀到這樣的言詞:「我早已祈願神讓我享樂人生…我向神祈願的事,只有一個無法如願。 但是,我對神所希望的事情,全都如願以償了。」(Ibid: 229)曾野的詮釋是---「沒人知道尚未年滿二十歲的年輕士兵,是怎麼活到那個年紀,體驗了何種愛、何種痛苦、何種悲哀? (那)無名戰士的碑銘回答了問題。 唯有擁有滿溢著人所無法想像的智慧與愛的神,才知道那個人需要的是甚麼。因此,他向神祈求的眼前希望或許無法達成,然而他活在現世所需要的,神應該全都賜予了。」(Ibid: 232)

她再提到在一所復健機構牆上,一位患者所寫的詩:
向神祈求賜予做大事的力量,神卻賜予謹慎、順從的軟弱;懇求能作更偉大事情的健康,…神卻賜予病弱; 希望獲得幸福,懇求財富…神卻賜予貧困;欲追求權力…神卻賜予跪在祂腳前的軟弱;…所祈求的願望,沒有一個達成,然而,神將我的心願全聽進去了。即使卑賤…如我,心中沒有表達出來的祈求,卻都如願了。 我是所有人當中,受到最豐厚祝福的人。」(Ibid; 233)

相信那無上的神祉,祂永遠不棄我,永遠恩寵著自己,即使所求未得應許,但我沒有祈求的確都如願。即使處在最深的苦難中、處在人生最大煎熬裡,甚至在生命臨終之際,仍然堅定地相信宇宙間有一無上的力量,照顧我所有沒說出的願望。 至死仍堅信神的恩典的人,終究滿滿帶著神的恩典而去!?

這樣的「信」難道只是一種心態? 所謂「煩惱即喜樂」,其實是一認知的智慧,是思想的扭轉吧。曾野帶我觸及一個信仰的境界,但是我卻因此了解,信仰的迴路似乎繞開、但還是回到思想的範疇。 因為信,而在思想功夫上突破了常見,瞬間了悟到「應許即未許、未許即應許」的真理光彩,這才是終極的救贖吧!




參考閱讀曾野綾子,《晚年的美學》,姚巧梅譯,台北:天下,2007。

2012年3月12日 星期一

夜市是一種鄉愁?

夜市是一種鄉愁?
針對南方朔把夜市看成是鄉愁
http://news.chinatimes.com/forum/11051402/112012031300552.html

我把夜市當作是一種日常生活文化,這學期帶研究所的設計題目,就是以台中市連串在西屯路的夜市與攤商為對象,進行調查、解讀、規畫與設計。學生包括四名曼谷朱拉隆功大學建築系四年級學生。

Design Studio for M Arch II (A ) Program Spring 2012
Subject: Networking the CanteenscapeConducted by Shih-wei Lo
Credit: 6
Studio Day: Every Monday & Thursday during the semester

Subject DescriptionThe everyday life of the city is crucial to the formation of the city morphology, and even the forge of its character and identity. Among varied modes of daily life, eating specially plays a dominant role bringing forth what a city is. Eating culture enlivens the city, whether by those who provides or consumes foods. In very common sense, food affects our everyday life and gives us ideas of the different life styles, and people’s impression of a place or a city is often cast by food. When taking food as a lens to look through at the city, a geographical composition of different kinds of food in the city can be generated and thus bring forth the food-scape for our everyday life. Thus, it can be seen that we can map the city we live in through food and its various systems.

A hidden world which has long been neglected but keeps imbuing the city with vigor and thrust is constituted by canteens on streets. They are often categorized as informal sector. The rapid increase in numbers of foreign immigrants in the past 10 years in Taichung which results from globalization and industrial subdivision of labor, has made Taichung a cosmopolitan city of multiple cultures and life styles. As we can see many sprouting Vietnam food diner, Turkish ice cream vendors and Indian Sharma stalls on the streets. Through such a food-scape we can elaborate the urban system, demography and mobility to re-map the city by taste and smell.

However, if based on the research on the ‘arrival city’ phenomenon, those sprawling canteens along streets host most of immigrants from countryside and become temporary niches for their conversion into citizenship of the city. An emergent paradigm of urban design caring for the bottom-up development of street life thus signals a new perspective intervening into the urban reality, specifically taking into account of Asian context.

Canteen: A temporary or mobile stand, specially on the street, at which food is provided.
ßàcatering, snack, eatery, eating house, restaurant

Target Area(Si-tuen Road + Cheng-kung road) as a cross-sectional spine of Taichung
-linking Utopia+Tunghai Circle, Evening Market, Feng-jia Night Market, Chung-hua Night Market, First Plaza…
-becoming the Street of Taste & Smell---an informal axis of canteenscape

Food Code by cuisine, by cooking, by taste, by smell, by color…
-Taiwanese, Hakka, Mainlander’s, Southeast Asian…
-Fried, Boiled, Baked, Steamed, Smoked, Roasted…

Structure of Studio1. Case studies ___ on Tainan, Taipei, Chang-hwa, Fong-yuan, etc.
2. Survey on Taichung ___ market places, night markets, canteen gatherings…
3. Mapping a canteen-scape ___ interpretation, connection, network
4. Socio-economical structure ___ matter/capital flow, urban stratification
5. Sustaining a canteen culture ___ strategy, program, scenario, design

Working ScheduleFeb. 20 (Mon) Brief/Orientation
Feb. 23 (Thu) Historical/Present Documentation Reading
Feb. 27 (Mon)- March 8 (Thu) 2 wks-Discussion on Case Studies
Mar. 12 (Mon)-(Thu) food-space encoding/patterning
Mar.19(Mon)- 29 (Thu) 2 wks-Mapping Practice w/ Socio-econo. implications
Apr. 2 (Mon)- Apr. 9 (Mon) 2 wks-Networking Food/Labor/Consumer/ Space/Time
Apr. 12 (Thu) Mid-term Presentation
Apr. 16 (Mon)-26 (Thu) 2 wks-Design Strategy
Apr. 30 (Mon)-May 10 (Thu) 2 wks-Urban Design Programming
May 14 (Mon)-24 (Thu) 2 wks-Imagination/Scenario
May 28 (Mon)-June 4 (Mon) 2 wks-Urban Institution & Design
June 7 (Thu) Final Presentation

ReferenceSaunders, Doug. Arrival City (落腳城市: 最終的人口遷移與世界的未來),陳信宏譯,台北: 麥田, 2011.
Owen Chin Ouyang. 2008. M.arch II Thesis. Tunghai University.Owen Chin Ouyang, 2011, M.UD Thesis, KRVIA, Mumbai University
《台中小吃經營關鍵成功因素》,東海大學餐旅管理系。

2012年3月10日 星期六

日本311震災周年---震災的時間與空間

明天是日本東北福島災難周年, 對於日本承受如此嚴重的災變衝擊, 身為台灣人也難以心情平靜, 回想我們當年遭受九二一的傷痛, 對我們鄰居的遭遇真是心有戚戚焉, 看到報導說有些災民經過一年, 還無法開口描述自己所體驗的衝擊, 不願談起自己親人的噩運, 這讓我再度想起921當年聽聞到的故事, 災難對受災者心靈的傷害, 是非當事人難以想像的, 因為受災者無法或必須要花不知多久才能讓自己走出...

...震災的時間與空間...(以下是多年前記下的故事, 部分也曾在九二一某次徵選繪圖活動中發表過)

九二一大地震對罹難者的家屬與家庭而言,是難以回首的悲慟噩夢,許多生還者談起當時經驗都還是餘悸猶存,那天凌晨一點四十七分直到天亮,甚至接下來的幾天期間,是永難磨滅的民族驚悚記憶,大家所熟悉的世界剎那間被轟然而出的災變扭曲成另一種時間與空間。

永平村一位何姓村民,大地震發生時睡在自家捐建的觀音堂裡,他立刻衝出房子,但在屋外時他發現無法動彈,因為他抬腿要跑,搖動的地面又將他推回原地。 震動稍歇,他往家前田地衝,一跤摔在田裡,把頭摔破了。 我實在無法想像,地面要搖動得多厲害,才會讓一個壯漢無法立足。 永平村旁邊另一個小村子的年輕人,平時做檳榔批發生意,他說地震時他睡在床上,連人帶床被震起一尺高,

有一夜被魚池鄉日月潭邊的一位董事長邀去他家坐,他在家前搭一個臨時棚架,一家人還是睡在裡面。 他的住家兼辦公室是一層樓鋼架建築,旁邊是新建好的龐大五樓廠房,他形容地震時一樓住家被震得發出劈裡啪拉、門窗撞擊的聲音,當他衝出家外,聽到五樓廠房被搖得發出低沈的連續呼呼聲。 那是我第一次在這次災難中聽人提到地震時的聲音。 他激動地說,當出他堅決地要求營造廠必須以筏式基礎來作這廠房地基,營造廠一直說沒必要,但他硬是說要,他說幸好那時夠堅決地做下如此決定。

中寮鄉北邊一個村長說起九二一那晚地震當時情況,臉上立刻流露驚懼表情,他少說也快有六十歲了,到底還有什麼讓他如此感到害怕? 他說他一輩子也不是沒經驗過災難,但從未想過會遇上那麼可怕的地震。 提到地震時的聲音,他激動地表示那實在是難以描述,他說即使是事後想起那種聲音,每次他都會全身起雞皮疙瘩。 他以厚大的手掌用力拍擊茶几面,發出極大聲音,他說那天晚上地震時大地發出的聲音,比這拍擊聲還要響個十幾倍。 他說當時他摟緊三個小孫兒,怕得不得了,硬撐過那要命的幾十秒鐘。 問到有無農作物的損失,村長太太在一旁搶著說有,說災後數天到山上察看,整片土地上的果樹都不見了,只見一片黃土岩礫。 他用雙手比說二十公分直徑的柚子樹通通不見,叫人完全想不通。 村長找出一些照片讓我們看,有些照片顯示土礫上突出朝天的樹根,看來地震時,山也在劇烈搖動,有些較鬆軟部份的表土就被震脫,然後持續的劇烈震動就像有個篩子在篩動地表一般,將表土與樹木篩到地下,同時把地下的岩塊篩出地面。

永平村鄉公所對面鐘錶店鐘老闆:大地震當時睡二樓,當然想逃下去,但老母親睡隔壁,怎可能不顧母親自己逃,他太太已經將被單綁城長串,從窗口墜下去,要他先下去,他卻要太太先下去,兩人推讓來推讓去,忽然轟然一聲,他知道房子倒塌了,她跟太太說房子倒了,太太還不相信,他指著窗外說平時窗口對著的那戶人家,已經倒在另一邊了。 他回憶說當時兩人抱在一起,還說下輩子還要在一起作夫妻。 地震當時還有很強的閃光,從房子後邊發亮,我問是否電線走火,他說不是,因為那個方向沒有電線。 鐘先生說其實地震前是有預兆的,他家裡面有個小魚池,地震前一天白天時,魚都竄出池外地面上打滾,池裡烏龜聚集在池邊一直想爬上來…

相鄰的另一個村子則有著難忘的英勇記憶,大地震那晚,廖村長叫起自己兄弟和村裡年輕人,趕到每一個倒塌現場救人。 村子裡大家本來就熟悉,每一個倒塌屋裡住哪些人,大家彼此都知道; 村長在每個房屋倒塌處確定挖掘人手夠,而且要被搶救的人也確定位置後,就立刻趕到下一處去救人。如此奔走忙碌一整夜,從土确瓦礫中共挖救出二十六人,全村死亡七人,四人是被倒塌磚牆壓死,兩人因瓦斯氣爆身亡,另一人被從倒塌的土确屋中救出後,疑因內傷在進食後突然過世。 全村出動在第一時間救人,所以沒有人悶死在倒塌的土确屋裡。 事後村長描述,搶救時餘震仍不停,餘震來時大家立刻衝出傾杞的房屋,餘震一停又立刻再衝進去救人,如此與天搏命地救人。 當村長跟人借機車要趕到另一社區搶救時,有人以手電筒照射,才發現他全身只穿著內衣褲,這件事至今仍是村人言談中的笑柄,當然大家在談笑之外,有著共患難的情感。 那天晚上大家也是到後來才發現,大部分人四處奔走搶救,都是打赤腳飛快跑步,但都沒有受傷; 天亮後大家才注意到四處皆是玻璃碎片,簡直是寸步難行,只有天知道他們整夜赤腳跑在碎片堆中卻沒受傷的理由。 村長說若當晚他的腳被碎片刺傷,大概要多死幾個人,冥冥之中老天爺仍是幫忙的。

2003/10/3聽廖村長說起:
阿章伯家後邊一平房,張先生外另一阿伯,頭髮班白那位,被壓在土角厝倒塌土磚堆裡,一點多時還聽到呼叫(地震發生在1:47am),三點多時已無聲息,被挖出時鼻孔內塞滿泥沙,因兩手被倒下木樑壓住,無法動彈,沒法自己挖開鼻孔裡的泥土,被壓在旁邊另一家土角厝泥堆裡的李家媽媽情況還好,兩手沒被壓住,當時先救李媽媽,弄到三點多才救這位…

2002暑假帶研B營接近尾聲時明道介紹阿木來幫忙,阿木手腳很快,蹲下來幫一組同學排鋪面石頭,今年九二一烘龍眼守夜那晚,我們全家回到明道家門口,明道與朋友在門口喝酒吃東西,阿木說地震那時他睡在床上被水平彈起三十多公分,(震後不久中寮村的一位年輕人也這麼告訴我),另一鄰居說他在地上用爬的行動,因地面滾動無法行走,他爬到溫媽媽家去幫忙救人…阿木說那晚餘震不停,它們後來也懂得辨別地震將來襲的警告,每當山裡傳來一陣呼吼聲,當那呼吼聲由遠而近席捲而來時,跟著就是一陣劇烈的震動。

中興新村外有一山坡上的社區,大約有四、五十戶人家,一排排的房屋建在一階階的台地上,每排房屋鄰接六米巷道,巷道邊即為五米左右的駁坎,駁坎底離下一階段房屋之間有三、四公尺寬的空地,但都蓋滿違章建築,僅留下一公尺不到的空間。 地震後,朝後傾斜的駁坎被推成直立角度,甚至往前傾倒,將原來違建留下的一點空間都擠的密不留縫。 有些巷道路面出現裂縫,有些家裡出現裂縫,居民都驚惶萬分,不知如何是好。 這都是當初商人過度開發的後果,現在卻由無辜的居民來承受。 若逢雨季來臨,整個山坡還不知會繼續破壞到什麼程度,而眼前要如何保固坡地,顯然是非常高難度的工作。

震後那年底吧,有次在清水國小吳校長那裡,聽阿富、阿任說陳玉峰隔天要到清水來看,邀我一起去山上看。 記憶最深刻的是被帶到一個整座山震塌的現場,山後即是國姓鄉,但中寮鄉這面卻是整面直削塌落,崩塌面達百來米寬、約三百多米距離深,有兩塊巨石前後滾落在石堆中,大塊的有四、五層樓高的立方巨塊,小的也只是稍小一點,我們在數公尺見方大石上爬上跳下地,最後攀上那巨大石山邊坐下休息,真是難得一次大尺度的體驗。 崩塌地邊緣遇到村人,正在整理一片薑田….

2004年(?)與同事學生到東勢大雪山製材所勘查,引導我們的林務局老員工帶我們到小製材所時,指著寬敞地坪說地震後那裡停放了五、六十具屍體,他說地震後一星期之間,東勢街上大家見面,都壓著嗓門問候,似乎魂都嚇掉了,害怕得擔心太大聲說話會再引來地震似的。 沒有身歷其境,實在難以想像那種劫後餘生的淒慘與驚惶。

中寮北邊一個村裡的李阿伯,921那晚起床上過廁所,因睡不著想看電視,正等著選台,覺得地面隱隱搖動,還沒等到畫面出現,一陣驚天動地震晃,電視機摔落在他眼前,冰箱滑衝過地面又衝回來,瞬間全村停電陷入黑暗,他想往外衝出去,但根本站不住,他匍伏地上爬出門外,依稀看到本來看不到的遠處廟宇完整的輪廓,他家與廟之間的房子全部倒塌,在他眼前是像海浪翻滾起伏的地面,平常厚實的土地像預拌水泥漿一般地來回波動,遠方九份二山上頭不斷閃著電焊乙炔般的藍色亮光,沒多久五、六公里外的南投酒廠傳來大爆炸,貯酒槽燃燒起的烈焰,將村子映照得如同白天一般清楚,卻是籠罩在一片熾紅色裡。 這是才幾天前(2003年時)聽到阿伯回憶已經四年多前的當時景象,平常很樂觀的阿伯,說著說著臉色就蒼白起來,眼睛充滿淚水…

還有多少淌著淚水的心,至今仍負荷著這災變的凶煞記憶? 一整代人以身試煉的憂懼,要用什麼樣的話語與圖像來警示新來的一代? 所有參與重建的朋友都藉著行動表達一個集體的期許,期許受災民眾能夠堅強地面對創傷,從災難中站起來重建家園,這也可以是一個自我治療的過程,可能還要有更多更久的努力,才能使廣大受災族群的心靈創傷得以逐漸癒合吧!

2012年3月4日 星期日

慈悲是愛

慈悲是愛地藏菩薩、阿萊莎•卡拉馬助夫與聖芳濟
最近因父親病重而常感覺沮喪,生命無常,幸福難長久,算起來人生總是多苦而少樂啊! 除夕夜,發完壓歲錢,走在小鎮街上漫步,冷颼颼地還飄著細細的雨,沒走多遠,被人從對街叫住,原來是老友阿久跟他太太,也在這種天氣這樣時候出來遛達。我記起他父親在去年初二往生,初一時我還去拜年呢,但直到年底我才輾轉得知噩耗。 他說當初知道他父親罹肺癌,已經末期,因老人家也八十多歲了(跟家父同年,還是同校同學),他們家人都不贊成開刀,不要化療,甚至標靶治療都放棄,因治癒率低,副作用又明顯。

他因加入一個佛學團體,所以邊走邊跟我談他的心得。他說後來他為父親誦讀佛經,將功德迴向給父親,我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他說去年初一晚上,原本不是輪到他陪父親,但他卻去到父親病床前,他在病床邊誦讀地藏菩薩本願經,也問父親是否也一起讀,他父親居然也捧起經書念一段,最後父親還舉起手來跟他揮一揮說再見,幾個小時後在深夜裡就安然往生了。事後他才想起,他父親的雙手原來根本無力舉起,那晚卻能捧起經書誦讀,還能跟他揮手告別,他才驚奇地感覺不可思議。 最重要的是,一般癌末病人都會疼痛而痛苦受煎熬,他父親卻始終沒有疼痛而平安地走,這是讓他最為感恩的奇蹟。

他覺得這跟誦經迴向功德有關係,我說平時我也喜歡接近佛學,他鼓勵我也多試試。第二天我去他們家拜年,他就送我一本地藏菩薩本願經,還教我如何祈禱迴向功德給父親。 於是,我也照著他所教的方法讀經迴向功德給我父親。 其實,我如此作之後,也才知道母親平時念誦大悲咒,也是迴向給爸爸,妹妹也早已這樣做了一陣子。

但我畢竟還是一個講理性的人,讀讀經書,就能迴向功德給病人,我心裡仍是半信半疑的,雖然我很虔誠地祈求能有益於父親,但我知道自己不是死心塌地地信仰,要我無知地誦讀文字,然後安心篤定地覺得可免除父親痛苦,我始終無法自己騙自己。

但我很認真地去了解這本經書,我仔細讀地藏菩薩本願經開頭的一段「覺林菩薩偈」:
「譬如工畫師,分布諸彩色,虛妄取異相,大種無差別。
大種中無色,色中無大種,亦不離大種,而有色可得。
心中無彩畫,彩畫中無心,然不離於心,有彩畫可得。
彼心恆不住,無量難思議,示現一切色,各各不相知。
譬如工畫師,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畫,諸法性如是。
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五蘊悉從生,無法而不造。
如心佛亦爾,如佛眾生然,應知佛與心,體性皆無盡。
若人知心行,普造諸世間,是人則見佛,了佛真實性。
心不住於身,身亦不住心,而能做佛事,自在未曾有。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這段文字與我接觸佛學的心得是相契合的,所謂「大種」應就是指種子,種子的
關鍵意義不在於它的物質性存在,而在於它的生長成新生命的潛力,也就是那生長的動能,那是一種力用,而力用是無色的。工巧的畫師畫出一幅畫,畫中色色鋪陳,即是種種色彩都定著了,因此就失去成長動能(可能性)。 但是,色也不離那成長動能的可能性(因為相即相入---相即就是相等原理,相入就是相互包容原理),因此雖然種子無色而純為力用,但卻又有色可得。

這其實就是「體用不二」的意思吧,種、心為體,色、畫為用。而且,「心不住於身,身亦不住心」,心身不相住,心身也是相互不二的。 多年前讀熊十力的哲學---「體用論」,就開始嚐試參透這種不二思想。

有天爸媽睡午覺,我一人在客廳讀此已經有些熟悉的經文,再次讀到地藏菩薩前世中即已發願:「若不先度罪苦,令是安樂,得至菩提,我終未願成佛。」,在他的另一前世,也發下如此誓願:「如是罪報等人,盡成佛竟,我然後方成正覺。」也就是地藏菩薩的願望是,芸芸眾生中,若仍有人未能成佛,他就不願自行成佛。 這就是大乘佛教的精神---不厭生死苦,不欣涅槃樂。就是要與「每一位」眾生同苦同樂。 讀到這裡,我的鼻頭一陣酸楚,淚水就湧上來了。 這麼弘大的誓願,如此無邊無盡的煩勞,該要有多麼堅忍的悲心啊!

當提到要如何廣度眾生時,他說:「隨其根性,而度脫之…我亦百千方便,度脫是人,於生死中,速得解脫。」 每個成年人都會明白,「隨人根性」,談何容易? 不被氣死就了不得了? 但緊緊地思想著這句話,我逐漸能夠理解,原來前面的覺林菩薩偈,就是地藏菩薩廣度眾生的心法,種色不二、體用不二,於是而有助於視每一眾生的千差萬別的根性為理所當然,能夠平心相待,並且包容,並且從中生出智慧而度脫之。

在這個清靜的下午,我讀地藏經的心情,讓我因為體會到某種像是真理的東西,而感覺靈魂戰慄。 也讓我想起幾年前在讀到杜思妥也夫斯基的小說---「卡拉馬住夫兄弟們」---的激動,那是關於一段小弟阿萊莎悟道的故事。

阿萊莎最敬愛的佐西馬神父去世那天,是他自己一生中最艱難和最不幸的一天,因為佐西馬神父在他信仰中具有無可取代的地位,但他死後並未顯現神蹟,他的屍體並未如傳說情節般發出香味,反而在不到一天內就發出惡臭,這讓尊敬他的人感覺深重地不安。 度過漫長多事的一天之後,他回到神父停靈的房間,在祈禱的時候因過度疲憊而打起盹來,他彷彿聽到正在誦念福音書的神父的聲音:「第三日,在加利利的迦拿有娶親的筵宴,耶穌的母親在那裡,耶穌和他的門徒也被請去赴席。酒用盡了,耶穌的母親對他說,他們沒有酒了。 耶穌說: 母親,這與我有何相干? 我的時候還沒有到。 他母親對傭人說: 他告訴你們什麼,你們就做什麼。 耶穌對傭人說:把缸倒滿了水,他們就倒滿了,直到缸口。 耶穌又說: 現在可以舀出來了…那缸子水都變成了酒…」

阿萊莎在迷糊之中還記得這是佐西馬神父最喜歡跟他講的耶穌的神蹟,耶穌第一次顯現神蹟時,遇到的不是傷心事,而是人們的歡樂,他給人們增加了歡樂。…「誰愛人也必愛人的歡樂」,這是死去的佐西馬神父時刻叨念的一句話,也是他最主要的思想之一。 「阿萊莎還記得神父說過:凡是真實的和美的,永遠是寬宏大量、慈悲為懷的。… 耶穌做了什麼? 他創造歡樂,創造某些窮人的歡樂,非常窮的窮人,連娶親時都沒有足夠酒的窮人。耶穌降臨人世,不僅僅是為了完成他那偉大的功德,他的心也能體會到那些愚昧無知而又心地單純的人的憨厚淳樸的歡樂,『我的時候還沒有到呢』,他莞爾一笑,難道他降臨人世是為了在貧寒的歡宴上讓人酒足飯飽嗎?但是他應母親的請求做了… 」

阿萊莎在昏睡間,發覺自己竟然在婚宴當中,佐西馬神父滿臉笑容地向他走來,邀他開懷暢飲,他問阿萊莎:你看見咱們的太陽了嗎? 你看見了嗎? 阿萊莎覺得害怕、不敢看。 神父說:不要怕他,他的偉大使我們敬畏,他的崇高使我們恐懼,但是他大慈大悲,他出於愛而與我們相類似,並與我們一起歡樂,為了不使賓客掃興,他把水變成酒。

阿萊莎在充實的痛苦與歡樂的眼淚中醒來,世俗人民想要看到的神蹟顯靈有何意義? 快速腐臭屍體代表主人生前的不義嗎? 那正腐臭身軀的主人生前的愛與信仰才是重點啊! 他走出修道院,他在黑暗星空下匍伏在地,他不可遏制地親吻大地,在親吻大地時卻痛哭失聲、淚流滿面,他的心因與彼岸世界相溝通而整個歡呼雀躍,彷彿冥冥中有一種「道」在他腦海裡生了根,而且終生不渝,以致永遠。 他匍伏在地時還是個軟弱的青年,可站起來時已是一個終生不渝的堅強戰士了。 阿萊莎後來形容: 「這時大概有神造訪了我的心」。
(以上小說情節文字引自臧仲倫譯本,2004年聯經出版)

我也聯想到以前看史懷哲傳記中的一段,有次他航行在非洲大河上,當船經過一群正嬉水中的河馬,史懷哲突然覺察到前所未有的生命感動,後來終其一生,他都引以為內在的信仰指標,當他想到合適的字眼來形容時,那就是「尊重生命」(reverence for life)。 我相信史懷哲在那一剎那間,從基督的信仰跳躍到佛家「眾生平等」的心靈覺悟,讓他提昇到精神上的顛峰境界。

大學時最喜歡Benard Malamud的小說「夥計」,書中出現數次對聖芳濟(Saint Francis, 又稱Francis of Assisi, 1181-1226義大利僧人, 對所有生命皆懷抱謙卑與愛, 創立Franciscan order芳濟會)的描述:
「…一個臉孔瘦削,鬍子粗黑的僧人,穿著一件褐色的粗布衣服,赤著腿站在陽光耀眼的村路上。他瘦而多毛的手臂,舉起來,迎著一群在他頭上盤旋的飛鳥。…他正向飛鳥講道呢。… 他甚麼東西也給了人家,連他身上的衣服,口袋裡的一分一毛,都給了人家。 他安貧樂道。 他說,貧窮像一個皇后,而他會像愛一個美麗的女子那般愛她。」(劉紹銘譯本,大地出版,1983: 39-40)

書中主角法蘭克就有點像是聖芳濟的化身,性格中有很多缺點讓人嫌,但有顆柔軟同情弱者的心,他本身也可以說是一位弱者,但因為心懷仁心而顯得偉大。 一念之仁,有時雖說渺小,畢竟力量無窮。

比較特別的是,無論是地藏菩薩、阿萊莎或聖芳濟,都指出「受苦」對生命救贖的密切關聯,人生而願意受苦,不厭受苦,甚且願意經常離開自己的舒適圈,而轉換到受苦他人的處境裡,這其中就有著度脫苦海的恩典,而神所賜與的這不可思議的恩典,其精義就在於度人即是自度吧! (現在購物廣告卻無所不用其極地誘人要善待自己, 要寵愛自己?)

君子固窮(窮不就是受苦的意思?),而不困於窮,而且樂於布施萬物,隨時保持自在心情,這已是聖人境界了。 聖人而能同於人,不求異於凡人與窮人,又能有益於他們超脫於生死中,這就是信仰的使徒、苦海中的菩薩了。 我呢,只能以求父親平安遠離苦厄的心,祈求所有人以及他們的父母也平安遠離苦厄。

C先生的愛情

C先生的愛情                                    這所山丘上的大學,原本孤立在城市郊外,所以校園內有很大區的男女生宿舍,男舍是開放的,女舍則必須注重安全,除了圍牆、出入管制外,還有專人負責管理, C 先生就是擔任這項工...